關東大賽的完結不等於第二學期的完結，對很多人來說，現在才是苦難的開始。

「啊～」一大清早，切原赤也就抓著頭發在部室裏鬼哭嚎叫。

說他是超級一年生亦是可以的，因為在等級制度頗為森嚴的日本，敢在部室裏吵個不停的一年生，只有切原一個。

我沒甚麽興趣地躺在了部室外的長椅──反正，看切原手上那本拿反了的英文書就知道是怎麽回事。

期終試，又來了。

「平，」蓮二斜靠在部室門邊，一手插在褲袋裏，「你今次的考試，打算怎麽樣了？」

「哎哎？」同級的仁王雅治，拉著柳生比呂士湊了過來，「你們又要玩那個讓副部長去校門口青蛙跳的游戲嗎？」

「整天都想著玩，」已經換好校服的真田從部室裏走出來，「你們真是太松懈了！」

丸井文太從部室的窗戶中伸出頭來，「副部長是不好意思了吧？」話音一落，他就被雙打搭檔傑克桑原拉了回去，逃過被真田獅子吼的命運。

仁王和柳生亦趕緊去拿書包，打算先走一步。

「嘛，真田，偶爾放松一下亦是好的。」一手打著領帶的幸村，拍了拍真田的肩，「平，你今次想要甚麽條件？」

「……我不想玩。」

蓮二走過來，大力地拍了一下我的頭，「真弓，你別想著偷懶。」

我坐起身來，撇撇嘴，「要的條件，視乎你們開出甚麽要求。」我亦知道等價交換這個原則的。

幸村伸出一只手指，「全科一百分。」

「……」一百分又不是生菜，說吃掉就吃掉。

跟六十分的游戲不同，要取得一百分除了要吃透考核範圍，還要考慮到答題時間的分配。只要六十分的話，就等於可以放棄做餘下那四十分的時間，對六十分的題目專心地做，甚至可以采用大包圍政策，將相關資料都答上去，以確保全拿該題的分數。因此要取得一百分，還需要熟讀批改標準，以求答題時更精準，亦可餘下更多的時間來覆核答案。

「沒信心？」幸村笑了笑，「沒關系，我亦知道那是有點強人所難。這樣吧，」他一手指向和仁王一起躲在旁邊偷聽的柳生，「我降低一點要求，你不用全科一百分，只要超過柳生就可以。」

我默默地望著幸村。村哥，你的要求真不高。我記得第一學期時，柳生除了一科九十八、一科九十七外，其他都是一百分。給我降低了五分，幸村你真大方。

我看看幸村鐵價不二的樣子，想了想，道：「部長，你有把握讓副部長穿女裝嗎？還要額外加上海帶暴躁弟。」

「餵！」切原上半身伸出部室窗外，激動地叫道：「又關我甚麽事？」

我瞟了他一眼，「你這叫躺著也中槍，笨。」

幸村止住想說甚麽的真田，點點頭，「好，我答應你。」

我看著叫我紮馬叫得很順的真田，咬咬牙，「成交。」

柳生托了一下眼鏡，道：「平同學的意思，是自認可以打敗我嗎？」

我望著柳生，「柳生同學的意思，應該是自大地認為自己是不可戰勝的。」

柳生再次托了一下眼鏡，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銳利的光。

我聳聳肩。真抱歉，眼神是不可以殺死人的。

於是在死命地訓練的同時，我還得玩命地溫習。因為溫習的關系，我和柳生遇上的機率亦直線上升──

學校圖書館裏。

我伸手想拿放在最頂的參考書，卻意外地發現自己不夠高。以我這種身高都夠不到，全校應該沒幾個女生、甚至女老師能夠到。校方分明是想制造校園□。我撇撇嘴，走到不遠處去搬來拿書專用的小椅子，回來時卻看見柳生同學剛將那本書拿下。

我看看他的身高，亦不過是比我高上三寸而已。嘖。

他望望我，又望望書，然後伸手將書遞給我。

我很久都沒遇上過這麽善良的人。

最後，我們看著同一本書共渡一個午間。

如果我們遇上的是在放學後的教員室，情況又會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。

「平同學，」班主任小早川老師揉揉額頭，「高橋老師又跟我投訴你了，說是你又不交功課。你最近都有好好做其他科的功課，為什麽就偏不理英文呢？」

「那份功課很麻煩。」我不明白為什麽英文科要做課堂筆記檢查。

小早川老師托托眼鏡，「你就不如老實說，是你對高橋老師在上學期開學日時罵你裙子過短的事懷恨在心吧？」

「老師，你說反了。」事實是高橋老師因為未能將我繩之以法而懷恨在心才對。

裝著路過的高橋老師尖叫道：「你說甚麽！」

「我是說，高橋老師你今天的裙子真漂亮。」高橋老師今天穿了一條短至大腿中部的西裝裙子。

「你！」高橋老師漲紅了臉，然後一把拉過她身旁的柳生，「平同學，你太目無尊長了！你該學學我們班的柳生同學。」

我默默地望著柳生。原來你很尊敬老師的，我今天才知道──亦不知道是誰在圖書館溫習時，不時會批評一下老師的教學方式很爛，特別是英文科。

柳生別過臉。

遜死，原來你的操行甲等是這樣得來的。

我轉向高橋老師，「抱歉，我不知道原來老師不喜歡別人稱讚你的裙子。那我再說。高橋老師，你今天的裙子真醜。」她的裙子明明是西裝裙，卻詭異地繡了兩棵大紅花和一枝梅。很醜的構圖。

高橋老師氣到頭頂快要冒煙，小早川老師則是捂著臉，擺手讓我暫且撤退。

出得教員室，我望著旁邊那個幫高橋老師拿作業簿的柳生，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。柳生的額角跳出了一條青筋。我們無言地對視半晌，然後同時轉身，扭頭往相反方向而去。

倒是早上回學校晨練時，在路上遇上的我們會正常一點。

正拿著一本書在看的我，不期然撞到了前面亦在拿著書看的男生。

「啊，抱歉。」

別誤會，這絕對不是甚麽浪漫小說的開場白。

男生轉過來，望望我的書，「早上好，平同學。」

「早上好，柳生同學。」我亦看看他手上的書──糟糕，我還未來得及看這本參考書。我望向柳生，「你是熬夜了，有黑眼圈，卻又不想人看見你努力溫習的證據，所以才戴平光眼鏡的。」如果不是熬夜，我打死都不信他這麽快就看到這一本。

「平同學是想太多了，才只看到這一本的。」他瞄瞄我的書。

我們對視半晌，然後一起上路。

「平同學怎麽看這裏？」

「我覺得你可以參考一下那本……」

氣氛總算是友好平和。

經過兩個月的密集式特訓，我總算是可以在真田手上拿下一局，重上六比一的水平，並且成功維持贏切原的六比四，對上其他二年級後備正選時亦是互有輸贏。期末考試亦終於過了，只等著今天派回考卷。

但是，連監考期間都可以逗笑的小早川老師，今天卻是特別嚴肅。同學們開始小聲議論，深怕是我們班的成績爛到極點，小早川老師才有如此表情。

在小早川老師望向我時，我就知道不對了。

「平同學，」小早川老師厲聲道，「請你馬上到校長室，所有科任老師都在等你。」

我站起來，雖然已有心理準備，但我還是問了一句：「請問老師所為何事。」

「你確定要我在全班面前說？」

很好，我現在是百分之一百確定是怎麽回事。我望著小早川老師，「事無不可對人言，君子坦蕩蕩。」

小早川老師的臉色黑了下來，但到底是忍住沒有即場罵我，「校方懷疑你作弊，請平同學馬上到校長室！」

「老師，」幸村馬上舉手，「這可能只是誤會。」

「幸村同學，」小早川老師瞥了我一眼，「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。」

沒關系的，我要的是這次考試的結果，老師是不是認為我作弊並不重要。我打賭的對象又不是他們。我拍拍真田和幸村的肩，跟著小早川老師去了校長室。來到校長室，十多個科任老師和訓導組的老師都在，連我的爸爸和後母美月阿姨亦在。

「小真弓，」吉澤校長正坐在辦公桌後，為難地看著我，「你所有的科任老師都說你有作弊的嫌疑，你怎麽說？」

「各位老師，證據。」我聳聳肩。別說我看扁他們，他們一定是沒證據，卻憑著我的往績來推測我有作弊的。

「你不要太囂張了，平同學。」高橋老師瞪著我，「你是以為我們沒證據就入不了你的罪嗎？你自己看看，」她將一堆考卷放在我的面前，「連全級第一的柳生同學亦只在總成績比你高上十七分，你比第三名的同學高出三十五分！這不可能！你上學期全科的平均成績亦不過是六十分！」

我輸了給柳生。我撇了撇嘴。

訓導主任長谷川老師罵道：「平真弓，你這是甚麽態度！你快點從實招來，到底是怎樣作弊的！」

「各位老師，很對不起！」爸爸急步走到我的身邊，還想按下我的頭道歉，卻被我避開──不是自己做的事不可以隨便認，真田教的。

「真的非常對不起！」美月阿姨亦走過來，向他們躹躬，「真弓知道錯的了。這樣吧，貴校的網球部今年得到很不錯的成績，不知道你們需不需增添一些器材？平家很樂意負擔的！」

「平太太，不是這方面的問題。」小早川老師望向我，「真弓，你老實告訴我，你到底有沒有作弊？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叩叩叩！」這個時候，校長室的門響起。

校長揚聲請進。進來的，是男網和女網的那堆笨蛋。

「校長，各位老師，」幸村向所有人躬了躬身，「我們這裏所有的人都可以保證真弓沒作弊。」

「幸村同學，」高橋老師冷笑了一聲，「看來你們都不太清楚狀況。平真弓會被上一所學校趕出來，就是因為偷了試題！」

校長咳了一聲，讓高橋老師不要再說下去。

幸村一楞，望望我，卻仍然續道：「我相信真弓。如果各位老師仔細看一下真弓的成績，就會發現她上學期全科都是六十分，這顯然是一個刻意做出來的成績。試問如果不是對考題極有把握，她又如何做到這一步？」

「這可能是巧合，亦可能是她上次就已經偷試題了！」

「我不同意老師的說法。」柳生站了出來。

高橋老師驚疑不定地望著他，「柳生同學？」

「老師，今次考試我和真弓很常一起討論問題，我相信真弓是有足夠的實力來獲得令您驚疑的分數。」

「是的，」新田學姐亦道，「真弓的記憶力很好，只要她聽過一次對手學校的事，她就不會忘掉，連每局的比分都能記下來。」

「我亦可以作證，」蓮二道，「真弓自小學起就已經很優秀，」他瞥了一眼我的爸爸，「她只是因為家庭問題而令學業有所耽誤。」

其實，老師相不相信我，真的沒所謂，我只是很高興你們信任我。我向他們躬了躬身，蓮二馬上扶起我。

「那個，」爸爸有點尷尬地笑道，「內子說得沒錯，平家很願意再捐錢的，網球以外的設施都可以。校長、各位老師，正正是小女頑劣才需要你們的教導，還請你們再給一次機會小女！」

爸爸，某程度上你和媽媽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

「校長，」小早川老師看向校長，「我們就再給一次機會真弓吧？」

高橋老師道：「這麽嚴重的事，怎能混過去？」

「沒錯，不能混過去。」吉澤校長站起來，「我們必需弄清楚事情，不能冤枉了學生。小真弓，你再考一次。」

「不要。」你可以直接給我零分的，何必如此麻煩。

「真弓，師長會對你有所誤解，你是要負上一部分的責任的。」校長望著我，「所以，再考一次。」他微笑起來，「不要浪費朋友們的一番心意。」

「……我希望可以用口試的形式。」我不要再寫一次考卷。還要一次過寫這麽多份，手會斷掉的。我今天放學還要去練習網球和劍道。

「好的，沒問題。」

「那我知道了。」我瞟了網球部那夥人一眼。不是他們，我就不用答應這麽麻煩的事了。

真田瞪我，「你給我好好考！」

考就考。

兩個多小時後，我掐著喉嚨走出校長室──想當年論文答辯時，都沒被人追殺到這個地步。莫非是我太招人恨？我一走出校長室，就看見幸村他們等在外面。我聳聳肩，打了個ＯＫ的手勢。

「嘩！」新田學姐擁著我的肩，一手在亂揉我的頭發。

「氣死了啦，」今川小百合向我露了一下她的小虎牙，「現在這樣，平不就是年級第二？明明就是上課睡覺的人。」

「打…打雜的，」切原很驚悚地望著我，「你是年級第二？你不是跟我同一個層次而已嗎？」

「赤也，」丸井捂著臉，「你太侮辱人了。」

我瞟了切原一眼，「幸村他們會來，我可以理解，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亦會在這裏。明明就是一點公信力都沒有英文零蛋海帶頭，一百個你都比不上一個柳生。」

切原氣到要來打我，被丸井和桑原一人一邊地架住。

「你就說吧，」宇都宮未來撇撇嘴，「你那張嘴真是討厭死了。」

真田亦罵道：「早就跟你們說不要玩這種無聊的游戲！太松懈了！今天放學後，你們全體跑上三十個圈才開始部活！」

男網眾人在哀嚎，女網眾人在新田學姐的帶領下看笑話，

我一手指向幸村，「副部長，部長亦要跑。」這次的游戲是他牽的頭，他不能逃掉懲罰。

幸村笑了笑，「好的，沒問題，不過，」他恍惚想起甚麽似的，摸了摸下巴，「這次的打賭是平你輸掉呢～平，說說看你想要甚麽懲罰。」

「……」對不起，我錯了。

蓮二揉了揉我那個已經亂成一團的頭，「沒事就好，下次不要再這樣了，知道不？」

我點頭。

「不過，」蓮二微微一笑，「正如精市所言，懲罰是不能逃掉的。不給你一點教訓，你都不知道甚麽叫反省。」

我默默地望著蓮二。我真的是很久都沒遇上過好人了。

校長室的門忽然被打開，吉澤校長伸出頭來道：「好了好了～請你們吃巧克力，大家乖，不要桿在這裏阻塞交通了哦。」

是四百円一塊的巧克力。

「是，校長。謝謝校長。」我們人手拿一塊巧克力，向校長躬了躬身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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